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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寧溺於淵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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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弱無力反抗,我們再看看。”

兩人搜查了這座房子,確定裏面沒有人之後,又沿著街依次走進了另外幾座房子。和第一所房子裏的情狀一模一樣,找不到絲毫打鬥的痕跡,房子內部大多收拾得井井有條,就仿佛主人只是出門去散一下步,很快就會回來。

“隨時準備蠹痕,”林靜橦說,“這裏有些東西不對勁。那些造成了全村人失蹤的原因……可能還並沒有離開。”

邵澄點點頭:“你現在的附腦果然比我敏感多了。那你感覺到什麽了?”

“地下有東西,”林靜橦說,“但我還不知道究竟是些什麽。能不能帶我到去看看那條有老鼠跳進去自殺的河?河還是江?”

“江,雅魯藏布江的一條支流,就在村後面不遠。”邵澄說。

林靜橦跟在邵澄身後,繞到了村子的後方。那裏果然有一條水流十分湍急的大江,從兩岸猙獰的峽谷中碰撞著奔湧而過,不時掀起高高的浪花。

“那幾次出現的群鼠投江,都是跳進了這片江水,”邵澄說,“據說當時的場景十分駭人,密密麻麻的鼠群幾乎是排著隊向江水裏沖,江面上在短時間內全部被老鼠的屍體所覆蓋。不過,鼠群雖然給村裏的居民帶來了驚嚇,但據說並沒有傷人和毀壞物品——當然沿途留下老鼠屎是難免的。”

“沿途留下的老鼠屎?”林靜橦似有所悟,“邵澄,我們往回走,仔細看一看這條從村裏通向江邊的路,路面上和兩邊有沒有人畜留下的痕跡。”

兩人掉頭網回頭,邵澄很快註意到了異常:“這是村民們去江邊取水的道路,腳印倒是一直很多,無法辨認。但是我在草叢裏發現了這個玩意兒。”

他擡起手來,手裏握著一個小小的遙控器。林靜橦看了一眼:“電視機的遙控器?怎麽會在這兒?”

“誰也不會握著一個遙控器往江邊走,”邵澄說,“這就能說明一些問題了。這個人可能是被精神控制了。”

“精神控制?”

“對,精神控制,類似於催眠,但守衛人施展出來比人類的催眠術強出很多,”邵澄說,“極有可能當時有一個人正握著遙控器看電視,忽然遭受到了精神控制,喪失理智,然後在控制者的操縱下離家走向江邊。在此過程中,手可能稍微松了一些,遙控器掉落了。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麽沒有發現任何搏鬥的痕跡,因為根本不需要武力強迫。”

“你說得沒錯,我也看到了這玩意兒。”林靜橦彎下腰,撿起了一個手機充電器,“總不會跑到江邊去充電吧?照這麽說來,這是一種集體的精神控制,把全村人和動物都召喚到江邊,然後投江?真是夠狠的。”

“但是以前投江的只有老鼠,為什麽這次全村所有的活物都受到了感召?”

林靜橦的臉色有些陰沈:“這可能是說明,那個發出精神召喚的家夥,力量比以前強多了。老鼠是一種特別敏感的生物,甚至往往在地震的時候都會最先警覺,所以過去被召喚的只是老鼠。但是現在,人也無法逃脫影響了。”

“我聽說,最近一段時期,不只是中國,世界各地的魔仆和妖獸似乎都有一種集體性的爆發。”邵澄說,“和這個,會是同一性質嗎?是魔王蘇醒的前兆嗎?”

“我想,恐怕是一樣的,”林靜橦說,“在魔王的世界裏,不要心存任何僥幸。這毫無疑問是一只魔仆。”

她釋放出了自己的銀色蠹痕,範圍擴展得非常寬廣,半徑達到好幾十米,一直進入了江水裏。而對於蠹痕來說,過大的擴張範圍意味著威力的削弱。邵澄有些疑惑不解,但很快就明白過來,顯得很是擔心:“你是要向這個可能的魔仆示威嗎?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會不會太冒險了?”

林靜橦瞥了邵澄一眼:“怎麽了?你害怕了?”

邵澄臉上微微一紅:“不,不是害怕,我只是……只是……”

林靜橦笑了起來:“行啦,逗你玩的。邵澄如果怕死,整個守衛人世界裏都找不出幾個不是軟蛋的了。我知道你是在擔心我,但是你也必須知道,到了這個時候,我已經不可能再去逃避任何事情了,不管是和路晗衣的婚姻,還是藏在江裏的魔仆。”

“我明白了,”邵澄輕嘆一聲,“一切由你,總之我會跟著你的。”

林靜橦把蠹痕的範圍擴展到了極限,一大片的江面都被籠罩在若有若無的淡淡銀光中。邵澄有些焦急地註意著江裏的情形,但是半個小時過去了,江水依然像先前一樣奔流,並沒有什麽特殊的變化。回頭看看林靜橦,她一直以一動不動的姿態站立在江邊,半小時都幾乎紋絲不動,邵澄沒有辦法,只能繼續等待。

“邵澄,”林靜橦忽然叫他,“你替我留意一下,村子裏有沒有什麽異動。”

“村子裏?”邵澄一楞。他轉身向著村裏的方向快走幾步,忽然高聲喊了起來:“有動靜!地面上有動靜!”

林靜橦滿意地笑了笑,將蠹痕收回到自己身畔。與此同時,邵澄的身上也激發出綠色的蠹痕。兩人離開江邊,一起走回了村裏。

邵澄所說的“地面有動靜”,指的是一種奇特的震顫。雖然這種震顫極其輕微,但邵澄憑借著附腦的敏感還是察覺到了。震顫的範圍非常廣,似乎是整座村子都被包圍在其中。

“很輕微,如果不是有附腦的守衛人,一般人是覺察不了的。”林靜橦說,“我沒有猜錯的話,這種震顫所發出的聲波,就是精神控制的載體。提高蠹痕的防禦力量。”

“我也感覺到了,”邵澄說,“有一種力量試圖突入我的蠹痕,不過,還擋得住。”

“一定要擋住,不然下場就是跳江。”林靜橦說著,利用蠹痕將她所經過之處的房屋內幾乎所有的金屬器件都帶了出來,並且迅速把它們轉化為一種可以自由變形的液態金屬。這些金屬的液流就好像一條條銀色的絲帶,圍繞著林靜橦的身體旋轉。

又過了幾分鐘,震蕩的感覺更加明顯了一些,即便是以普通人的耳朵,也可以聽到一點點。林靜橦和邵澄背靠背站立著,嚴陣以待,家族內部的特殊術法保證了他們的蠹痕不會互相碰撞幹擾。

兩人的蠹痕表面已經開始出現了水紋狀的波動,那是有其他的看不見的力量在與之碰撞。看得出來,在與這個力量的抗衡之中,邵澄顯得稍微吃力一些。他已經把蠹痕範圍收到了半徑不足半米,表情凝重,額頭上微微有汗珠滲出來,一直站在原地沒有挪動。相比之下,林靜橦則悠閑得多,她似乎並沒有在抵禦方面費什麽力氣,還在不停地走動,甚至於蹲下身伸手觸摸地面,直接感知那種震蕩。過了一會兒,她註意到了邵澄的狀況,重新走回到他的身邊,握住了他的手。

邵澄舒了一口氣:“謝謝。我真是沒用,還要害得你浪費力氣來照顧我。”

“不能這麽說,換了四大高手和我之外的任何一個人,估計都很難抵擋,”林靜橦回答,“這個魔仆的力量確實不弱,不過,也算不得有多強,我一個人在這裏估計就可以宰了它。”

魔仆仿佛也感覺到了林靜橦的抵抗之力,將震蕩的範圍聚集在了兩人身邊,並且加大了震蕩力度。林靜橦毫不示弱,蠹痕閃爍出耀眼的銀光,閃現出無數旋渦狀的波紋,卻始終保持完好,沒有被攻破。

“出來吧!”林靜橦高聲喊道,“光憑這一手你傷不了我的!”

隨著這一聲喊,震蕩停止了。從村裏的一口井裏傳出一陣有如蛙鳴般的聲響,過了一會兒,井口處鉆出來一只奇形怪狀的動物。它看起來像是一只暗紅色的皺皺巴巴的蛤蟆,體型卻異常碩大,幾乎等同於一頭中型藏獒,以至於它爬出來的時候費了老半天勁,差點卡在了井口。

這只巨型的蛤蟆從井口爬出來,費勁地喘息了一陣子,兩只半黑半百的眼珠子裏充滿了一種和人一樣的迷茫,掃視著前方的林靜橦和邵澄。過了一會兒,它從喉嚨裏擠出了一連串奇怪的聲響,林靜橦細細分辨,發現它在模擬人類的發音方式,而且說的竟然是藏語,不過她聽不懂具體的含義 “看來這只魔仆一直生存在藏地,以至於只會說藏語了,”邵澄說,“它剛才說的是,真是沒想到,現在的人類居然有能擋住我的迷心咒的,看來進化得也挺快的。”

“你進化得也不慢嘛,”林靜橦說,“四十年前,你還只能影響到老鼠,現在全村的人都被你迷住了。怎麽了?也是聽到了魔王的召喚,所以蠢蠢欲動了。”

邵澄把林靜橦的話翻譯過去,巨蛤仍舊怪聲怪氣地回答:“魔王的歸來是不可阻擋的。但我在這裏呆的太久了,已經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些什麽樣的變化。人類……人類真是難以捉摸的生物。”

林靜橦從巨蛤的話語裏聽出了一些別樣的味道。她想了想,試探著提問:“你為什麽那麽說?你是遇到過什麽出乎你意料的人類嗎?”

“我也不知道,”巨蛤的語氣裏有一絲迷惘,“我守在這裏,大多數時候都在沈睡。沒有別的同伴聯系我,我也不敢輕易離開。好在這裏有座村子,我隨時用迷心咒蠱惑人類來替我餵食就行了,倒也不必發愁生存。不過,我在之前的戰爭裏受過傷,偶爾有的時候傷勢會發作,會有力量控制不住的時候。”

“我明白了,那就是之前的那三次上萬只老鼠投江,是由於你的力量失控的緣故。”林靜橦點了點頭,“不過我還是不太清楚你所說的人類讓你出人意料是什麽意思?”

“這一次,我好像把整個村子裏所有的活物都害死了,”巨蛤的語聲裏居然帶了點悲戚,“但我並不是故意的。事實上,現在也還沒有到我傷勢發作的時候。”

“不到時候?那你的意思是……”林靜橦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你的力量失控也是被人激發出來的!”

“是的,這件事到現在我都沒想通。”巨蛤說,“那天我只是吃了一些食物而已。吃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不大對勁。並不是味道或者氣息,事實上我並沒有味覺,但是消化食物的時候,我還是覺察到了一些異樣,卻又無法說清楚是為什麽。在那之後不久,我就陷入了長時間的昏迷,等到意志清醒之後,我發現村子裏已經空無一人。”

“它的語氣不像是在說謊。”翻譯完之後,邵澄小聲對林靜橦說。

“我也覺得不像是說謊。”林靜橦點點頭。她思索了半分鐘,問巨蛤:“給你餵這一次的食物的是哪一家人,你還記得嗎?”

“還記得,村子最西面、靠近經堂的那一家。我每次都是輪流挑選餵食者,以免哪一家消耗太大引起懷疑。”巨蛤回答。

“我明白了,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呢?”林靜橦問,“這個村子已經完全空了,沒有人可以給你餵食了。”

“我的身體一直很虛弱,沒有任何能力離開這裏,而且,即便我有能力離開,你們也不會放過我,不是麽?”巨蛤的嘴角牽動了一下,看上去竟然像是在笑。

“你說得對,”林靜橦嘆了口氣,“我確實不想殺你,因為你是我生平僅見的從沒有主動害過人的魔仆。可惜的是,你我立場不同,我不可能放過你。”

她的身上陡然間銀光暴漲,先前凝聚而成的軟性金屬變形成為數十只尖銳的利劍,向著巨蛤直射過去。巨蛤並沒有釋放出蠹痕抵抗,甚至沒有躲閃,似乎是因為知道自己不是林靜橦的對手,因而幹脆放棄了抵抗。它的身體幾乎是在瞬間被刺穿,眼神漸漸黯淡下來。

“接下來怎麽辦?”邵澄問。

“去魔仆所說的那座房子裏,好好找一找有沒有什麽蛛絲馬跡,”林靜橦說,“我隱隱有點猜到了是誰幹的。”

邵澄很是吃驚:“猜到了?是誰?”

“你一直在西藏,而且經常往通訊不便的地方跑,還不知道北京發生的一些新的變故。”林靜橦說,“有一群身份神秘、無人知曉的人出現了。他們不是守衛人,也不是魔仆的手下,甚至於沒有附腦,但卻擁有著一種奇特的科技力量,可以壓制附腦。”

“啊,我以前也隱隱聽到過和他們有關的傳聞,”邵澄說,“但是就算是以四大家族的情報力量都從來沒有查到過他們的底細。”

“要說從來沒有,倒也未必,”林靜橦的眼神裏驀然閃過一絲酸楚,“有一個人,可能稍微知道得比別人多一些。”

邵澄看了她一眼:“你指的是……那個人嗎?”

林靜橦輕輕地點點頭:“他的死,就和那群人有關,但我沒能來得及見他最後一面,很多事情至今也還不了解。不過,從此我就一直對那群神秘的人多留了幾個心眼。”

“照你的意思,這只魔仆之所以力量突然變強、以至於誤殺了全村的人,會是那群人在背後搞的鬼?魔仆吃的不對勁的食物被那些人下了料?”邵澄顯得難以置信,“他們有那麽厲害?”

“正因為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真實狀況,所以誰也不能斷言他們的實力究竟如何,”林靜橦說,“而且有一就有二。如果這只魔仆的突然力量增長是那群人造成的,那我們可不可以大膽地推測……其他的事情也和他們有關?”

“你是說……全世界魔仆妖獸的突然騷動,就是這群人幹的?”

“魔仆的爆發,這群人的出現,先前我們以為這是兩起孤立的事件,但現在看來可能不是。”林靜橦說,“當然,魔仆和妖獸的騷動並不完全是這幫人幹的,因為一部分魔仆確實感知到了魔王的氣息,說明魔王的覺醒並不只是個謠言;但是,剩下的一部分,就像剛才那只老蛤蟆一樣,或許是有人渾水摸魚的結果。如果他們真的有能力刺激到魔仆,那麽這群人所掌握的技術,可能遠遠在我們的想象之上。”

“可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邵澄說,“難道是為了更進一步挑動魔仆和守衛人相互殘殺,然後他們從中漁利?”

“我也不知道。”林靜橦搖搖頭,“所以我才一定要和路晗衣結婚。路晗衣固然是對我們所掌握的家族秘密感興趣,但我也想從路家找到一些和那群人有關的信息。”

“可……那個人不是早就死了嗎?”邵澄說。

“他雖然死了,但是路晗衣……是一個我始終看不透的人。”林靜橦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古怪的笑容,“我總覺得他隱藏了什麽秘密。我和他是即將結婚的新婚夫妻,卻也有可能不得不來一場生死對決。走吧,我們去搜一搜那座房子。然後,可能需要馬上回到內地。”

林靜橦說著,邁步走向巨蛤所說的村子的西面。邵澄看著她的背影,臉上充滿了憂傷。



經過煙熏攻勢之後,山洞裏鉆出了一只魔仆。

這倒並不太出乎馮斯的意料之外。盡管他和姜米一樣,都很難理解劉豈凡所說的“世界的截面”“時間的本質”究竟是什麽,也無法捉摸到時間碎片的實質,但至少他能判斷出,這些時間碎片的形成絕非偶然,一定都和魔王世界有關。剛才的涿鹿之戰古戰場直接就是造成魔王失蹤數千年的原因,而眼下,第二個時間碎片裏又出現了魔仆。

通過望遠鏡可以看到,魔仆爬出山洞後,緩緩地繼續向前爬動,中亞武士們保持著半圓形的包圍圈,既不輕易靠近,也沒有空出缺口。不過,魔仆好像也並沒有逃跑的打算,它只是慢慢地爬到了陽光下,然後就停止不動了。

幾秒鐘之後,山洞裏走出來了一個人。那也是一個中亞人長相和打扮的男人,身材中等,不過衣衫襤褸而骯臟,臉上的大胡子也亂糟糟的長得很長。馮斯看著那副狼狽的模樣,立刻就能判斷出,這個人多半已經帶著魔仆被那群武士追捕了很長時間,現在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不過,盡管處在這樣的絕境中,這個人的臉上仍然帶有一種蔑視一切的不屈,那張黑乎乎的臉上隱隱然帶有一種常人不可觸及的威勢。

“這個人好像身份不一般。”姜米說。

馮斯點點頭:“看得出來,不是個尋常人,不然也不能把魔仆帶在身邊。不過,現在也到了虎落平陽的時候。”

追捕的武士中走出一個頭領模樣的人,伸手指向被追捕者,頤指氣使地說著些什麽。被追捕者卻兩眼望天,完全不理睬對方,仍舊顯得倨傲非常。武士頭領分外惱怒,抽出彎刀一刀砍向被追捕者。不過這一刀只是虛張聲勢,架勢做的足,卻並沒有用太大的力氣。對方無疑也看出了這一點,根本就不閃躲,眼看著彎刀的刀鋒垂在了他的頭頂上,好像連眼睛都沒有眨一眨。

“是條好漢子。”姜米說,“雖然也是夠狂的。”

被追捕者這個蔑視的姿態更加激怒了武士頭領。他怒吼一聲,反轉刀柄,狠狠砸在了被追捕者的頭部。這一下下手很重,被追捕者被砸得倒在了地上,頭上很快流出鮮血,但他仍然沒有流露出半分屈服之色,眼神裏輕蔑的意味更濃。

武士頭領十分惱火,手舞足蹈地向手下下達了一些命令,武士們當中立刻有人掏出了繩索把他捆綁起來。另一些人拿出更長的繩索,把魔仆也捆綁了起來。魔仆看得出來想要掙紮,但身體似乎是處在極度的衰弱狀態中,既沒有足夠的物理力量,也沒有能夠激發出可以用來攻擊敵人的蠹痕。最終它只能像一大團顫巍巍的肥肉一樣,被牢牢捆住,然後由七八名武士合力在山道上拖行。

這一幕竟然讓馮斯莫名地感到有些悲哀,但他也知道,此事必然還有下文。果然,被追捕者和魔仆剛剛被帶走沒多遠,山道遠處突然跑來了三個人,速度非常看。馮斯把望遠鏡轉過去,發現跑來的是三個疑似中國人的東亞人,兩個是禿頭和尚,還有一個是道士。

“和尚和道士一起?”姜米看得很是訝異,“這是唱戲呢?”

“不,用和尚和道士的身份來偽裝自己,是中國古代的守衛人常用的方法,那樣可以方便聚居在一起搞一些怪力亂神的東西,”馮斯說,“這幾個人,大概就是沖著那個被抓的家夥來的吧。他到底是誰呢?”

“我要靠近一點。”一直沒有說話的劉豈凡開口說,“中亞的語言,不管是古代的還是現代的,反正我們都聽不懂。但那三個出家人卻極有可能說漢語。我得去聽聽他們說話,說不定能聽到一些關鍵的信息。”

“萬一被他們發現了怎麽辦?”姜米有些擔心。

“沒關系的,我的附腦和時間碎片高度契合,在這裏我的蠹痕比在外面更好用,他們不可能抓住我。”劉豈凡說,“麻煩幫我變一個口罩出來。”

於是馮斯感到了時間的停滯。在這一片區域裏,只有他和劉豈凡兩人能夠自如地活動,其他人統統成了不能動的木雕。劉豈凡一溜煙地跑到人群中,左右張望了一陣後,躲進了剛剛被煙熏過的山洞裏。馮斯這才明白過來劉豈凡找他要口罩的用意,禁不住心裏一樂,看來劉大少現在確實比以前心思細密多了。

劉豈凡在山洞裏藏好後,時間重新運行,兩僧一道飛快地奔跑到了武士們身前。武士首領伸手指著三人,好像是在喝問他們的身份,道士卻已經拔出長劍,劍光一閃,把他的頭顱一劍切了下來。

首領的頭滾落到山路上之後,其他的武士們才反應過來,慌慌張張地舉起武器迎戰。然而,他們只是一群強壯的普通人類,所面對的卻是三個守衛人。兩個和尚中身材較矮的那個釋放出蠹痕,武士們揚起的刀劍舉到半空中就停住不動了,身體全都變得僵硬,好像一尊尊的塑像。從望遠鏡裏隱隱可以看出,他們的膚色都發生了改變,在陽光下閃爍出類似金屬一樣的銀白色光澤。

“好厲害啊!”姜米驚呼出聲,“一下子就把那些人全部變成了雕像。不過,好像你跟我講過,你認識的一個守衛人也有把人變成金屬的能力?”

“不是,林靜橦擅長的是操控金屬,我暫時還沒聽說她可以把人變成金屬,不過這二者難保有什麽聯系。”馮斯說,“我只知道她的祖先中有一位是個道士,如果和這個和尚也有什麽關系的話,那還真是和諧的一家……”

唯一一個沒有被變成金屬的是那個被追捕的大胡子。即便出現了這樣的變故,他仍然十分鎮定。兩僧一道站在他身前,和他交談著些什麽,由於這三人此時背對著馮斯,馮斯看不清楚他們的表情。但可以判斷得出來,這三位對待被追捕者也絕無善意,因為他們自始至終都沒有替他解開繩索。

魔仆的反應更能說明問題。當著三人出現後,它顯得有些惶恐,又似乎充滿了憤怒,盡管被繩子牢牢捆住,仍然拼命地掙紮著,遠遠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落入頑童羅網的菜青蟲。

而其餘四個人的交談好像也並不順利。道士更是被激發了火氣,飛起一腳把被追捕者踢倒在地,然後拔出劍來,抵在他的脖子上。就在這時候,馮斯感覺到了那種熟悉的頭痛——當自己的精神和其他附腦產生共鳴時的頭痛。在他激發出自己的蠹痕後,這樣的頭痛已經很少出現了,一旦出現,就說明對方的精神力量非同小可。

他強忍著頭疼仔細一看,果然,魔仆的身體在急劇地顫抖著,身體背部的中央裂開了一條縫,有刺眼的白光從中間射出來。隨著這道白光的射出,馮斯的頭痛驟然間加重了數倍,痛得他站都站不穩,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望遠鏡也掉下去打碎了。

“你怎麽了?”姜米連忙蹲下身來扶住馮斯。

“頭疼……”馮斯擺擺手,“老早就習慣了,沒事兒,別擔心。”

“是你說的和魔王之間的精神共鳴那種頭疼嗎?”姜米問。

“就是那種……那個魔仆不一般。”馮斯咬著牙關說,“你先別管我,我死不了,看清楚那邊到底會發生什麽。快去!快!”

姜米擔憂地看了他一眼,但還是聽了他的話,繼續拿起望遠鏡註視著遠處。馮斯跪在地上,身體簡直彎成了一只大蝦,恨不能那個道士能站在自己身邊,一劍也把他的腦袋割下來,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

正當他覺得自己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姜米發出一聲驚呼。還沒來得及發問,眼前一黑,他又被彈回了時間碎片之外的黑暗混沌中,頭疼也消失了。

“你們倆都還在吧?”黑暗中傳出劉豈凡的發問聲。

“我在。”馮斯說。

“我也在。”姜米的聲音就在身邊,並且很快伸手過來拉住了他的手,“你的腦袋怎麽樣了?沒成兩半吧?”

“出來了就不痛了。”馮斯說,“快告訴我你剛才看到了什麽。”

“魔仆的背上發出了白光,越來越亮,然後整個身體都亮了,不只是白光,而是彩虹那樣的七彩色。”姜米說,“然後,我的眼睛一花,好像是看到那種七彩的顏色一下子膨脹起來,向著四周擴散開來,然後我們就回到了這裏。抱歉,那一下膨脹發生得太快,我實在是沒法看清楚。”

“看到這一步就很好了,”馮斯說,“至少可以證明一點,時間碎片的形成,和那只魔仆有關。甚至有可能,每一個時間碎片的形成,都是因為這樣類似的魔仆的爆發而產生的。”

“你說對了一半,”劉豈凡說,“確實是因為魔仆爆發產生的,但卻不是‘類似的’。”

“你什麽意思?”馮斯有些不明白。

“都是同一只魔仆,”劉豈凡說,“擁有這種操縱時間力量的魔仆,不可能有很多,這些時間碎片,都是它一次次爆發力量形成的。”

“啊,我開始有點理解這個時間碎片了。”姜米說,“就好像是一個又一個的平行宇宙,每一個平行宇宙裏都有一個獨立的世界,就好像是魔仆的無數個分身。”

“媽的,你這麽一解釋我也明白了。”馮斯搔搔頭皮,“那只魔仆一定很重要了。大少,你剛才偷聽到那幾個和尚道士和那個中亞人的對話了嗎?他到底是什麽人?”

“我真是沒有想到,那個中亞人,居然還是個歷史上的名人。”劉豈凡說,“他就是花剌子模國的紮蘭丁王子。”

“紮蘭丁王子?奇怪,這個名字還真是挺熟的,雖然一下子想不起是誰,但肯定聽說過。”馮斯說。

“所以說你這樣的文盲真是沒救了,就這麽半碗水還敢輟學……”姜米搖搖頭,“花剌子模帝國的末代君主啊。成吉思汗攻占了花剌子模的都城撒馬爾罕城的時候,他逃了出去,然後又堅持抵抗了十多年,當然最後還是掛掉了——那個年代誰打得過蒙古人呢?至於他具體是怎麽掛的,有很多種說法,其中一種是說他逃到了烏拉爾山脈中一個我也不記得叫什麽什麽坦的山谷裏,然後被追兵追上殺害了。如果我們剛才看到的就是紮蘭丁王子的話,那這個說法就有出入了……咦?你怎麽了?怎麽手心一下子出了那麽多汗?又頭疼了嗎?”

“不不不,不是頭疼,而是我一下子想明白了一些問題。”馮斯喘著氣說,聲音裏聽來頗為興奮,“剛才我沒有想起來紮蘭丁王子是誰,但是你一提到撒馬爾罕城,我馬上就反應過來了。在我最早接觸到魔王世界、還不知道這個世界裏到底有什麽的時候,我媽……我的養母池蓮曾經給我安排過一個陷阱,讓我得到了一本古書,古書裏隱隱晦晦提到過一些和魔仆有關的歷史舊事。這當中,就有一件事情和撒馬爾罕城相關。”

馮斯回想起了那本名叫《空齋筆錄》的書,書裏輯錄了一則逸聞,說長春真人丘處機的弟子、沖虛大師於志可曾經在自己的七十壽辰上收到過皇帝禦賜的壽禮——一塊民間傳說中可以益壽延年的太歲。但於志可卻被那塊太歲大大地驚嚇到了,在生病高燒的譫妄中反覆提及幾個詞匯:邪米思幹大城、視肉、妖道、怪物、妖邪、兩丈高。

“邪米思幹大城就是撒馬爾罕城,是丘處機的另一個弟子李志常在《長春真人西游記》裏使用的譯名。”馮斯說,“於志可也是跟著丘處機去西域面見過成吉思汗的,那些話說明他在撒馬爾罕城見到過類似魔仆一樣的怪物。而紮蘭丁王子正好也是那個時代的人。”

“也就是說,剛才我們看見的人果然是紮蘭丁,而那只魔仆,就是於志可曾經見到過的?”姜米反應也不慢。

“極有可能。”馮斯說,“大少,你聽到他們具體說了些什麽?”

“那兩僧一道就是為了追逐紮蘭丁才來到這裏的,”劉豈凡說,“他們一直在喝問紮蘭丁一個問題:你把魔王藏到哪裏去了?”

“你說什麽?魔王?”馮斯失聲驚呼,“魔王是被紮蘭丁藏起來的?”

“我也不知道,他們只是這麽發問而已,紮蘭丁也一直沒有回答。反倒是魔仆的力量被激發出來,然後我們就被彈出來了。而在那個時間碎片裏,一切都會那樣繼續無限循環。”

“我們能不能回去?”馮斯急急忙忙地問。

“回去?回哪兒去?”劉豈凡莫名其妙。

“回到剛才那個碎片裏去!”馮斯說,“那他媽不是無限循環的嗎?我們趕在其他人之前,先找到紮蘭丁,想法子追問他魔王的下落!電影裏不也總那麽演嗎?在無限循環的時間裏一次次地重覆,積累經驗值,最終達到目的。”

“我之前也是那麽想的,但是我剛剛想起了一件事:我們沒法再回去了。”劉豈凡說,“每一個時間碎片我們只能進去一次,再次進去的話,後果難以預料,說不定整個碎片都會毀滅,我們也會灰飛煙滅。這是你祖父當時專門給我的警告。”

“為什麽?”馮斯不明白,“第二次為什麽不能進去?”

“因為只要我們進去過一次,在那個平行世界裏,就會留下我們的……我想想用什麽詞說會比較好一點……分身。分身,你懂這個意思嗎?”

“分身?”馮斯渾身一震,“你是說,此時此刻,在那兩個我們已經進去過的時間碎片裏,我們三個人的分身……已經在裏面了?”

“對,現在在涿鹿古戰場的碎片裏,和烏拉爾山圍捕紮蘭丁的碎片裏,都已經有了我們三個人,”劉豈凡說,“我們也會一次次地重覆過去的對話和動作,然後等待魔仆帶來的重啟時刻。”

“媽的,雖然只是平時空間裏的分身,我想起來都覺得好慘。”姜米喃喃地說,“幸好他們並不知道他們的生命永遠循環在那幾十分鐘裏。”

“也就是說,平行世界裏的‘我們’,必須是唯一的?”馮斯很沮喪,“電影什麽的果然是騙人的,唉。”

“但我們還是有收獲的。”劉豈凡說,“至少證明了紮蘭丁王子確實和魔王世界相關,甚至直接和魔王本人有關,那麽於志可在撒馬爾罕城的遭遇就有可能是一條重要線索。如果查清楚當時發生了什麽,說不定真的有機會找到魔王的行蹤。”

“可是,我們還困在這個時間之海裏出不去啊。”姜米說。

“這個倒不用擔心,”馮斯說,“祖父如果真的只是想幹掉我,這些年來有無數的機會。他把我們誘騙到時間之海裏,顯然又是想要讓我得到點兒什麽。有時候我真覺得他在養蠱……”

“養蠱……說的還真是形象,”姜米難得的沒有嘲笑馮斯,而是低低地嘆了口氣,“你也真是不容易。不只是你祖父,你的養母,那些守衛人,甚至還有從來沒有現身的魔王……所有人都把你當成那只蠱蟲來養。”

馮斯感到手上緊了一緊,那是姜米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表示安慰。他心裏一暖,忽然間覺得好像這一團漆黑的時間之海又把他和姜米帶回到了半年前,帶回到姜米的記憶還沒有被抹消掉的時候,兩人之間仿佛多了一些默契與和諧。

“現在的問題就在於,他到底想要讓你得到什麽?”劉豈凡說,“你在這裏有感覺到什麽力量的變化嗎?”

“老實說,一丁點都沒有。”馮斯說,“連巧克力都只能變出鄉鎮企業產的味道。”

姜米噗嗤一樂,劉豈凡卻並沒有笑:“你沒有得到力量,我卻有那麽一點……如魚得水的感覺。”

“如魚得水?”

“是啊,從進入這片時間之海後,我就總覺得這裏的一切和我都很合拍,我的附腦更是一直都很興奮。出入那兩個時間碎片更是加劇了這種興奮。”

“是會失控嗎?”姜米擔心地問。

“沒有失控,雖然感受到了力量的增長,卻全都在我的掌控範圍內。”劉豈凡說,“所以我也想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了,天選者是你而不是我啊。”

“是誰都不重要了,既然身為蠱蟲,唯一的選擇就是破土而出。”馮斯說,“接著向前走吧。”

“希望下一個碎片能把我們帶到一個好一點兒的地方,”姜米哼唧著,“老是荒郊野外的,太糟糕了。哪怕在這二十分鐘裏給我一碗米線呢。”

這一次果然不是荒郊野外,但很難說這裏就比荒郊野外更好,或者說,這裏其實還要糟糕得多。

“怎麽黑黢黢的什麽都看不到啊?”姜米說。

“起碼不是野外嘛,這不就算是遂了您老的心願了麽?”馮斯說,“開手電筒吧,這裏不是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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